长安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太极殿前的广场已是车马喧嚣,百官鱼贯而入。昨日御史台的弹劾奏章,一夜间便在京城官场激起千层浪,搅动了各方势力。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龙椅上的李隆基面沉似水,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昨日的初步争论只是前奏,他知道,真正的交锋今日才会展开。
果然,朝班站定,礼毕之后,昨日那位率先发难的御史再次出列,手捧笏板,声音洪亮:“陛下!臣昨日已奏,钦差方羽在河东道行事酷烈,擅捕朝廷命官,查抄世家,致使地方秩序大乱,人心惶惶!此举已严重逾越钦差职权,视国法如儿戏!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方羽召回京城,明正典刑,以安抚河东,以儆效尤!”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数名官员出列附和。
“御史大人所言极是!方羽年轻气盛,骤得大权,难免骄纵。河东乃漕运重地,关乎国计民生,岂容如此胡来?”
“听闻河东已是怨声载道,若不及时制止,恐生民变啊!”
“陛下,方羽虽有功于前,但功不抵过,此次行事实在过于莽撞,当严惩不贷!”
一时间,指责之声此起彼伏,大多集中在方羽“手段过激”、“扰乱地方”之上。这些人中,有的是真心担忧地方稳定,有的则是与河东利益相关,或是王德忠一党,此刻自然要落井下石。
就在此时,崔文远也按捺不住,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御座深施一礼,脸上带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臣也要弹劾方羽!此人不仅擅权滥杀,更有挟私报复之嫌!”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隆基眉头微蹙,看向崔文远,问道:“崔爱卿,你所言与方羽有旧怨,可有凭证?此番弹劾,可有私情掺杂?”
崔文远似未觉察周围探究的目光,依旧摆出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道:
“臣昔日在京兆府任职时,曾因一起城建纠纷案的处置与方羽意见相左,当时方羽年轻气盛,言语间颇为冲撞,臣也未曾退让,小小口角,本未放在心上。谁知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次他巡查河东,竟借口查案,罗织罪名,将当年与臣一同经办此案、如今在河东任职的几位同僚,以及几位曾支持臣观点的乡绅一并打入大牢!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借陛下钦差之权,行小人之事!”臣听闻,他在河东滥用酷刑,屈打成招,制造冤狱,手段之残忍,简直骇人听闻!如此奸佞小人,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天理何容?”
他言辞恳切,涕泪交流,那情状,像是自己受尽委屈,又把方羽的“暴行”说得如在眼前。言语间故意将自己与方羽的“旧怨”轻描淡写,却将方羽描绘成一个心胸狭隘、残忍暴虐的小人。这番添油加醋的指控,比御史的弹劾更加恶毒,直指方羽的品性。
王德忠站在前列,垂目低眉,状似置身事外,唯有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透出他对崔文远此番言论的心满意足。利用崔文远这个与方羽有私怨的人出面,更能混淆视听,将水搅浑。
朝堂上的气氛更加压抑。崔文远的话虽然刻薄,但“挟私报复”的指控,对于一个手握大权的钦差来说,是极为致命的。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窃窃私语,面露忧色。
眼看攻讦方羽之声渐成气候,忽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止住了嘈杂。
“陛下,臣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当朝宰相李显缓步出列。他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沉静,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李隆基微微颔首:“李相请讲。”
李显先是对着御座躬身一揖,然后转向那位御史和崔文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