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见知道不能再逞强误事,这才低眉顺眼地攀住他的肩膀,咬牙跳上他后背。
他手肘托住她的小腿,又小心避开伤处,将她稳稳圈在后腰。江月见还强自撑着上半身,隔他几寸远,绷得又硬又直。
外头不知何时落雪了,洞外月光将雪地照成苍白的鬼脸。身后忽然掠过一只鬼面蝙蝠,自她头顶低空擦过。
江月见惊叫一声,俯身攥紧了谢徵玄手臂,瑟瑟发抖的弱小身体登时蜷在他背上,头埋入他颈间,不敢抬起。
她的发拂过他颈侧,有些痒。
“蝙蝠不吃人。”
“可是长得吓人。”她小声辩驳,“如果都长得和殿下一样,我就不怕了。”
谢徵玄正俯身辨识草药,闻言道:“哦,难怪要赖着我。”
“我哪有……”江月见嗓音细如蚊吟,伏在他背上的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抬起。她下巴抵在他颈窝,听着他有力的呼吸声,问:“殿下,沉吗?”
凛风卷着冰碴擦过二人发顶,他硬生生地回答:“沉。”
不多时,岩缝里突然又钻出一条青蛇。谢徵玄急退半步,掷出短刀逼退毒蛇,马靴碾碎脚边枯枝,发出急促的声响。
江月见被颠得闷哼了几声,又很快咬牙闭嘴,不愿再叫他分心。
若不是因为她,他们早该启程回去了,更不用折腾堂堂摄政王背着她在这荒山里找草药。
沉默之下,只觉小腿刺痛似被尖刺贯穿,她冷汗涔涔,意识渐渐难以清醒。
林间草木深,石缝渗出渐渐解冻的雪水,谢徴玄行过湿滑的苔藓,右肘撞开横斜的枯枝,在草堆里不断搜寻着。忽地,带刺的枯藤勾破他袖口,在臂上拉出细长血痕。
江月见昏沉间闻到铁锈味,睫毛扫过他耳垂,问:“殿下受伤了吗?有血的味道。”
谢徵玄擦去手臂鲜血,道:“是你的血。”
“哦……殿下识草药吗,祛毒的草药应该去哪里找?”
他本不欲回答,可感知到背上她的身子渐渐瘫软,原还有意识伏在他肩头的手竟在悄然滑落,耳后的呼吸声又乱又浅。
谢徵玄蹙眉,俯身拾起一手厚雪,在掌心摩挲化软后,抬手将雪水覆上她额上,指尖在触及她滚烫额头时微滞了下。
“别睡。”
江月见睫毛轻扫,恍惚见风雪袭来,不知何时地上已积了几寸的雪。
“好困。殿下给我讲故事吧……”
她睁着越来越困顿的眼,呢喃道:“从前,他最喜欢给我讲故事了……可是后来,他离开京城,去了嘉陵关、居庸关、雁门关,一道道关隘,阻隔了蛮夷进犯,也阻隔了他和家人团圆……”
“殿下……你来过雁门关吗?他们说,你曾随骠骑将军行军,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他们提过。”
谢徵玄背着她,急雪簌簌,后背硌着她的心跳,夜雾漫过她垂落的发梢。
他托了托她下滑的膝弯,恍惚又见嘉陵关风雪里,江颀风背着重伤的他穿过敌营的画面,空中雪粒扑来,叫他眼睑发烫。
他终于缓缓道:“那是六年前了,那时母妃急病身死,我借故离开京城,隐姓埋名,投军入了江家军。”
江月见意识飘忽,想起那年京城传言,道皇贵妃意图谋害皇嗣,被当场揭发,虽然她叫冤不认,但证据确凿,终究被囚入冷宫,禁足三月。
她那时身怀皇嗣,禁足也不过是皇帝为了平息众怒的无奈之举,可她宁折不弯,竟是心存死志,在冷宫自缢而亡。
先帝悲痛欲绝,以皇后之制将她下葬,并急诏谢徵玄入宫,欲加封他为太子。
而他却在那个当口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