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绝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在亭中空处从容落座。
说起南部尚书李冲,阿姊并不熟悉,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李冲的弟弟李怿则是她从小就认识和熟悉的长辈。
而萧徵在言辞之中回避了这个名字,显然是刻意说给他听的,作为一种摆在明面上的回敬。
只是,不论李冲或者李怿,他都恰好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见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到了最终处决的刑场上时,那位向来以英俊和儒雅著称的中书令李怿因为刑狱的折磨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蓬乱的头发披散着,脸色蜡黄。
处刑的刀重重落下,温热的血顷刻间从他颤抖的身体里尽数喷涌而出,溅满了一地,鲜明而猩红的颜色。
被定罪的李家人在西市处斩,冲天的嚎啕和哭喊,太多的血液甚至冲刷不尽,一直渗进青石板的缝隙里,结成了大片褐色的陈垢。
李家被抄的罪名是谋反,尽管他们并没有真正实施谋反过,他当然很清楚。
清楚地顺应皇帝的意志,清楚地在御史台、廷尉和各部的盘根错节中促成了这一切,然后冷眼旁观。
可是那又如何?反正阿姊不会知晓,太后也不会让她听到任何风声。
对她来说,最多只会意识到某个从小照拂过她的人忽然从宫廷中消失了,再无踪影,仅此而已。
一个人的死,或者一群人的死,都是无关的事,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含笑自若地回应:“尚书省公务忙碌不假,但如今母后生辰在即,所以我闲暇之余常来寺中为她祝祷平安,难道世子认为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何况,世子自己似乎也不见得多么夙夜在公吧。”
“清河王若是为了太后寿诞而来,那么我也同样如此。”
萧徵轻轻拨了两下琴弦,语气依旧平和,丝毫不为他的态度所动:“太后陛下命太常寺遣人来督办法会,公务所在,我自然需要常常在此,是以我与清河王,不过各司其事,各尽其责而已。”
傅苒眼看着修罗场两边上来就是风起云涌,赶紧拉了个偏架,阻止晏绝继续咄咄逼人。
“就是,反正大家都是来为太后祈求福寿安康的,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苏姐姐,你说对吧?”
其实吧,她本来是没什么必要卷入这场战局的。
但单纯以和女主的合适程度来说,尽管她觉得萧徵并不怎么样,可问题是,晏绝比他更不怎么样。
由于手心手背都是刺,傅苒决定还是暂且帮一下表面上看着正常点的那个。
毕竟人家萧徵就算再怎么温柔陷阱,好歹也有点温柔的地方不是。
“是么?”晏绝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我怎么记得,昨天在后院里好像见到了傅姑娘,我们一起……”
“我们刚好碰见就一起散了个步!”
傅苒一个激灵,差点以为他要跟女主提起昨晚的事情,立马强行打断:“我还给殿下讲了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然后殿下把我送回了屋子,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一口气说完,她才发现好像哪里有问题。
对哦,明明是她撞见了小病娇的犯罪现场,虽然泄露有被灭口的风险没错,但现在他自己都不怕主动提起这事了,她还心虚个什么劲啊?
……肯定是因为受到冲击加上没睡好,导致现在脑子都不清醒了。
苏琼月满脸不解地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晏绝,讶异道:“阿真,你和苒苒原来这么熟悉了?”
“没有!”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