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跪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陈暄双膝跪地,可腰板却挺得笔直,神情庄严。
他高声说道:“潘掌柜,修远与我是至交好友,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不明不白地走了。我恳求您将实情告知于我。”
他弯下腰去,将额头磕向地面。
“拜托了。”
潘掌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陈暄重新站起后,潘掌柜背起手摇着头,在屋内快步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
他将视线投向屋中的地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图案。
“我从六岁起就四处流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靠着给人当学徒做工攒了些钱,后来慢慢开起了这间食肆。”
潘掌柜没有过多描述这些经历的细节,但不用想也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乞儿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定是饱尝心酸。
“其实,我幼时并未想过长大后我会从商。若是能够选择,我更希望有机会读书入仕。”他抬眼看看陈暄,“你和陈修远都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你们遭此劫难却申冤无门,我于心不忍,因此主动赔了银两。”
就在孟允抒以为潘掌柜要把内幕告诉他们时,他却来了个转折句。
“可揽月阁是我毕生心血,我必须谨慎行事。”
潘掌柜看着眼前的三人:“经商之人难免要与各方势力打交道,要学会圆滑处事,许多事辨得太清对自己没好处。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其他方面。”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几位听我一句劝,此事吃力不讨好,你们别再查下去了。”
根据潘掌柜所说的话,孟允抒已经可以肯定,他的确知道案件的隐情。
而且听他的口气,其中应当还牵扯到一些权贵或富庶之人。潘掌柜像是顾忌于此,才迟迟不肯对他们如实相告。
孟允抒轻叹一声:“多谢掌柜劝告,我也明白您的苦衷。”
在过去的采访中,她也经常能见到因为害怕祸及自身而故作无知的当事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讲真话。
“只是我有一问想请潘掌柜作答。”孟允抒转而问他,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若人人都像您这般装聋作哑,倘若某日您蒙受冤屈,旁人却对此置若罔闻,掌柜又该当如何?”
潘掌柜的面色有一丝松动:“话是这么说,可是……”
“潘掌柜,我出身寒门,靠着读书考试才得以入朝为官,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不平,也经历了不少磨难。”
许昭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陈暄,像是见到了昔日的自己。
“现今我既然有职权在身,就绝不会对冤情视而不见。此案我一定会彻查到底。”
许昭的语气坚决,潘掌柜忍不住问他:“为几个不相干的小人物,大人甘愿以身涉险,这样值得吗?”
对此,许昭只作出了一句简短的回答。
“我先前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小人物’。”
在潘掌柜沉默之际,许昭又开口说道:“我曾听闻许多屈打成招的案例,所以在为官之后,若非必须,我不会对人用刑。”
孟允抒听出来了,这是一句自证,也是一句警告。
许昭这是先礼后兵。
潘掌柜显然也明白了许昭的弦外之音。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下,他认命地往椅背上一靠。
终于,他吐露出一条线索。
“大人若是有心查明此案,应当从柳玉成处着手调查。”
潘掌柜抬起头看向许昭,将他案发后的经历一一道来。
“那日陈修远意外身亡,县衙的人来勘查了现场,他们了解过大致情况,将我与柳玉成带走审问。审讯结束后,因为案件真相尚且不明,我与柳玉成都被暂时关押在牢中,听候发落。”
“直至此时我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万分忧心于自身清白。柳玉成见状和我搭上了话,他劝我不要细究此事,免得惹祸上身。柳玉成说,只要我肯听从县衙的安排,并且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他就能保证我性命无虞,同时揽月阁的声誉也不会受损,对我作出的罚金将由他承担。”
“我对此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几日,结果的确如柳玉成所说,此事就这样被轻轻放下,他也兑现诺言,给了我五十两银子。”